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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戴绅士的漏洞

    “血祭?仪式?”

    刘天恩不是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情,事实上,他还听闻不少。

    阴人与神人,都有类似的仪式,尤其巫家流派的神人,莽山娘娘一支的阴人,很迷恋这类仪式。

    但据他对戴绅士的了解,戴思明这人信的弥勒佛,没道理会热衷这类仪式。

    刘天恩沉吟道:“像戴绅士这样的弥勒信徒,应该不会主持血祭仪式吧?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是那种弥勒吗?”

    周玄手指着回廊河沿岸那些憋屈的弥勒佛像,说。

    “不然呢?”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想过,它们不是真弥勒……”

    “嘶!”

    刘天恩不得不承认,他被年轻人的话语给拐带住了,竟然开始顺着周玄的话题,往下思考。

    这些弥勒佛像,在回廊里摆了多年,从来没人质疑过他们是假的。

    每年明江府、广原府的外地弥勒佛徒,来了平水府,都愿意去回廊河的庙里拜一拜,都说这里的佛灵验,他们难道都没有看出来这佛是假的?

    “这年月,骗人的事多了,又有几个能分出真假……”

    周玄猛的将话语收住,凑近刘天恩的耳边,小声说道:“比如说戴绅士做善事,要为那六个死刑犯唱冥戏,这事在报纸上宣传的满城皆知,可有几个人知道……那六个死刑犯,根本不是死刑犯呢?”

    嗡,

    周玄的话,像一根抡圆了往头上招呼的粗棒子,砸得刘天恩脑瓜子嗡嗡的。

    别人不知道,他刘天恩可是知道。

    那六个死刑犯确实不是真死刑犯,只是戴绅士向外宣传那六个人是死刑犯而已。

    别看是宣传,但也需要跟平江府的典狱长打招呼,后者接受了戴绅士的“体面”的打点后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去过问。

    典狱长郭长夜和刘天恩是多年朋友。

    戴绅士出事后,郭长夜一通电话打进刘天恩办公室,将事情全盘讲出,求刘天恩千万帮忙,把那六个死刑犯的身份压住。

    “老刘,戴绅士的案子是人命官司,查案自然要往人命的方向查,怎么着都别把我牵扯进去啊。”

    有些事,不上秤就三两重,上了秤千斤打不住。

    郭长夜懂,刘天恩也懂。

    “借一步说话。”

    刘天恩从周玄身上,读出“危险”的感觉,要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聊天,指不定要抖落点什么隐秘事出去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周玄指指戏台前方的空地,不久前,这里可是坐满了听戏的观众。

    那伙分食了戴绅士的独眼村人,也从这里出现。

    空地里的草植厚得像被窝,踩上去极松软,空地周围长了一圈柳树,树长得茁壮,枝条茂盛,枝桠树干表面像抹了一层哑光,看着就有活力。

    刘天恩将聊天选在一棵柳树边。

    他对周玄的态度不再凌人,客气了很多:“小兄弟,你叫什么?”

    “周玄!”

    “哦,周家班的少班主。”刘天恩抬起头,望着略有些远的戏台,问:“那六个死刑犯,确实不是真死刑犯,但他们原本的身份是什么,我们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他确实不知道,

    郭长夜也不知道,他只管给戴绅士提供方便,哪有空询问几个死人是哪路来头?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别光嗯啊……你讲讲血祭仪式,戴先生既是仪式的主持,又把自己当了祭品,到底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刘天恩等着正题呢。

    虽然他已经将周家班当成了备选交代,但之所以是备选,因为他并不是毫无原则的人。

    案子能顺利查出真相,当然会正常查,查不出来再想歪门邪道。

    先礼后兵,他是个讲究人。

    周玄没有直接切进话题,而是问:“刘局,你和戴绅士的关系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认识吧,见了面能打个招呼,他是平水府的大人物,白云绅士之一,善德会的成员,而我……呵呵……”

    刘天恩苦笑:“一个天天和稀奇古怪的’病人’打交道的酷吏罢了。”

    恩,

    刘局心里有点逼数。

    周玄接着问:“那你觉得,戴绅士的身体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我今天和戴绅士接触下来,他像活不过明天了似的,动不动就是‘我这一辈子’‘这一生’,都是带总结性的字眼儿,而且从桥边到戏台,他一直在感叹,见到一座屋子要感叹,见到一座庙要感叹,有时见到一个栏杆墩子,也要感叹。

    现在想,那不是感叹,那是他在向自己的回忆道别,向自己的一生道别。

    他压根就知道自己今天死。”

    刘天恩头摇了起来,说:“也许你误读了他的意思呢?来的时候,手下人跟我汇报过了,戴绅士有详细的商业计划,在冥戏结束的时候,也宣布了他的计划,要建工厂、联合善德会在回廊何建医院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是他编造的谎言。”

    周玄说:“在车上的时候,他跟我大师兄说,他今年要投资一家炼油厂,但在宣布计划的时候,又说自己要投资三家工厂!

    一会儿一家,一会儿三家,他是一个精明透顶的商人,商人对数字的敏感,远超常人,不会在这么简单的数字上记错的。

    可他偏偏错了,只能解释为他的计划都是编的谎话,他自己知道是谎言,很多细节上也不较真记。”

    刘天恩越来越觉得有道理,但这都是推测……准确点……猜测!

    “你的推测,只能证明戴绅士预知自己的死亡,在‘血祭仪式’的方向上,一点进度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走!”

    周玄抬腿朝戏台走去。

    “去哪儿?”

    “找柳叫天,找你想要的证据。”周玄回应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柳叫天是周家班的台柱子,平日里性格有些冷,有些傲,这也符合她的天才人设。

    天才就是狂傲,就是那么不可一世。

    不过,这会儿的柳叫天,浑身都在抖,脸色苍白,她戏唱得再好,归根结底,也就是一弱女子,面对刘天恩这种狠吏,紧张得很,尤其她原本就心虚。

    “柳先生,别紧张。”

    周玄懂戏班的行规。

    唱戏的名角儿,都称呼先生,甭管男女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嗯……”柳叫天只是简单的回应,嗓子都忍不住打颤。

    “今天的戏,你唱的段落是《游园惊梦》,对吧?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啊”字,代表了柳叫天对周玄的刻板印象。

    她记得少班主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,天天花大钱去捧戏角儿,却连一句词都记不住,他怎么知道自己唱的是游园惊梦?

    没等到柳叫天的回答,周玄又问:“这出戏,你改了很多词!”

    “没……没有!”

    “你不但改词了,还改唱腔了,如果不承认,我现在去找三师兄,让他来说说。”

    三师兄李霜衣是戏班总教头,戏唱不唱得好另说,但绝对懂戏,有没有改词,他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“改了……”柳叫天也不敢嘴硬了,只好承认,同时为自己改词这么不规矩的事,找了套说辞:“但是,我们是唱冥戏的,不比正规梨园行,改词经常有,有些时候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改不改词,与我关系不大,不用解释,我只问你——你是不是收了戴绅士的钱,才改的词。”

    周玄的话极干脆,

    干脆到柳叫天都不敢相信,这还是少班主吗?讲话这么锋利?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在少班主前,好像都没穿衣服,被他那双眼睛瞧得透明。

    咦,说到眼睛……少班主眼睛,似乎比以前好看了很多,眼角高挑,瞳仁真亮……

    周玄是没法看透人心,要看得透,当口就得吐一口老血——哥们这神经紧绷得一比,你搁这儿跟我玩病骄言情戏?

    “你就回答是不是?”周玄耐心槽疯狂衰减。

    奶奶的,跟名角儿聊天这么难沟通吗?

    “是!戴老爷给了我三千块井国钞……特意让我改了词和腔调。”

    刘天恩听到这儿,“蹭”的站了起来,问:“改了什么词。”

    “改的是这个。”周玄掏出一张纸条,递给了刘天恩:“早给你写好了。”

    纸条上写着柳叫天改完后的唱词——缘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生者可以死,死可以生。生而不可与死,死而不可复生者,皆非缘之至也。

    这首词,放在戏里,挺正常。

    但单单拿出来,扎眼的“缘、生、死、复生”,再联想起周玄讲的“血祭仪式”,

    刘天恩只觉得毛骨悚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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