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南枝

    饭后,陈十一趁着天还有些许亮色,提起菜刀,准备再往山上砍些柴火。

    温之衡忙问道。

    “天色已晚,还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砍柴。”

    温之衡连忙叫上温之远。

    “之远,你同我去,十一,你在家里歇着吧。”

    陈十一连忙阻止道。

    “我是丫鬟,怎么能让你干活,再说,天色晚了,你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弄干柴,还有,晚上家里没男人,不安全。”

    温之衡愣了一会,眼眸墨色极深,唇角微张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那这样吧,之远,你在家守着她们,十一跟我去一趟,下次,我就可以自己去了。”

    走在寂静的树林里,听着晚风拂过的呜咽,草里的虫鸣此起彼伏,偏给这多思的人带了一丝烦躁。

    “十一,抱歉,平白让你受了委屈。”

    陈十一快步走在前头,不解地问。

    “受什么委屈了?”

    “他们…”

    “哦,大少爷,你不说我都忘了,东西不好吃,有点抱怨很正常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生气吗?”

    “这有什么好生气的,我要是一直把这些不好听的话放在心里,我很多年前就被气死了。我后娘整天用最恶毒的话骂我,我都当成家常便饭了。”

    温之衡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“我从小在别人的赞美声中长大,容不得别人折辱我分毫,自然也不容许别人折辱我的人分毫,十一,以后若是有人对你言语侮辱,你告诉我,我去给你报仇。”

    陈十一笑了。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暮霭沉沉,天色渐渐暗得连路都看不清了。

    陈十一指挥着温之衡干活,刚开始手头有点生疏,不一会儿,就做得很好,两人速度很快,整了两捆干柴就往山下走去。

    温之衡把两捆柴全部往肩上扛。

    “大少爷,我背一捆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了,这点子东西,我还是扛得动的,走吧。”

    陈十一紧紧地跟在温之衡身后。

    她看着他有点狼狈地穿行在山中,时而碰到树,时而滑一跤,到了最后都站得稳稳当当的。

    她见过侯府的富贵,真的很难想象,一个金尊玉贵的人,到了如此落魄的境地,也没见他怨声载道,埋怨天道的不公,而是敛声静气,能屈能伸,果真大丈夫也。

    温之衡放下柴火的那一刻,整个人都歇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,往厨房里舀了一碗清泉咕咚咕咚喝了下去。

    趁着火光,陈十一把柴火搬进柴房,利落的身手连自己都喟叹不如。

    他才干了点活就累成这样,而陈十一每天如此。

    他自诩,朝堂谋略,舞刀弄枪都不在话下,唯独这些生活琐事,在陈十一面前,自惭形秽。

    等他缓过这口气,他要好好报答她。

    次日,陈十一还了粮店的米袋,又来到了花街。

    “南枝,你今天还要买梨云糕片吗?”

    南枝甩了甩手绢,倚在阑干处,没好气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哟,你这小乞丐,估摸着是赖上我了。谁天天吃糕片啊,走开走开,别妨着老娘接客。”

    旁边一道粗犷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“什么东西,敢堵在万花楼门口。”

    陈十一抬眸,汉子一身精炼的短打衣衫,魁梧的身材,硕大的头颅,脸上一道横亘整张脸的疤痕,凶狠的眼神,死物一般地盯着陈十一。

    南枝立即拽住了凶神恶煞的人,软软地娇嗔。

    “三哥,这是来寻我的,我马上把她赶走啊!”

    那汉子舌尖顶了顶脸颊,声音比之前柔和一些。

    “快些,别妨了万花楼的生意。”

    “行,行,还是三哥体贴。”

    说完,整个人往三哥的手臂上蹭了去。

    那三哥嘴角笑了,眼里尽是淫光。

    送走了三哥,南枝转头立即向陈十一厉声喝道。

    “还不快走,这里是青楼,不是你个小女子经常来的地儿。”

    陈十一意会,只是刚刚被三哥吓着,此时腿有点软。

    南枝又说。

    “你去西口巷,找一户姓薛的人家,让他给你找活,就说是我说的,以后切不可再来这里,快走吧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,转身和其他青楼女子聊了开来。

    “这指甲还是凤仙花染得好看,也不知那凤仙花开了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且等着吧,不会少你那份的。”

    南枝一转身,发现有客人,连忙堆起笑脸。

    “哟,这不是赵员外吗?你都好久没来找南枝了,想死奴家了,是不是把奴家给忘了?”

    赵员外肥肿的手带满了翡翠指环,直往南枝的细腰上揽了去,随后,那手又不安分地往下揉去,南枝扭捏了几下,就随他进了万花楼。

    陈十一躲在墙角,看着这一幕幕的,心里很是酸涩。

    原来,青楼竟是这般的。

    南枝姐姐那么好,为什么也进了青楼?

    陈十一照着南枝给的消息,找到了西口巷,打听到了姓薛的人家,往前敲了敲门。

    门打开后,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憨厚男子。

    他皱着眉头不解地问。

    “你说,是南枝让你来找我的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男子沉凝了半晌。

    “现在哪里有什么活干,不过,最近药堂里在收垂穗石松,就是鸡窝草,五文钱一斤,这段时间品相好,过段时间就卖不上价了。”

    陈十一听得连忙道谢。

    “采了是送到你这里吗?”

    “你送来吧,回头我把你的带过去一起卖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,薛大哥。”

    薛大哥挠了挠头,不好意思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我叫薛连星,你,见过南枝,她过得好吗?”

    陈十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又听得薛连星低语道。

    “她应该过得不好的。”

    镇上的青石砖,被四月的星雨蒙上了一层亮光,有些,都能映出朦胧的屋影来。

    薛家门前的,青砖,更是光亮。

    许是脚步驻足停留得太久,或是眼眸的辗转回首。

    陈十一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,但她知道,这一定会很悲伤。

    分离后的问候,如梦,遥不可及。

    回了家的陈十一,提着刀就往山上爬了去。

    温之远手上有点功夫,砍了竹子,编了个简陋的筐子,刚好可以背上山。

    她照着薛连星给的药草,不停地穿梭在山间。

    还好,他们在这里还能靠山吃得一口饭,如若是到了极北的苦寒之地,或者极南的瘴气之地,连乞讨都没地方讨的。

    苦中作乐,是陈十一最好的品质。

    深山里,收获还是很多。

    四月,很多花草树木都已从冬日苏醒,绽放他们最鲜嫩的时刻。

    背后的竹筐,塞满了鸡窝草,她还找到大片的枞菌,无意中,翻得几根长长的山药。

    简直是幸运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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